男子开房只为洗衣服 一次洗30件坚持6年
摘要:今年上半年开始,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加入“酒店洗衣”的话题讨论:有大学生寝室合伙开钟点房洗衣服;也有人瞒着父母不回家,去酒店开房洗衣,顺便享受“一个人的空间”;一个广东的上班族为了应对潮湿季节,以此作为生活方式,坚持了六年。
对于学习、工作忙碌的年轻人来说,这件生活里的“小事”,并不只是洗衣服而已,同时也是对独立空间的迫切需要。有人甚至把去酒店当作一次模拟旅行,寻找释放生活压力的“世外桃源”。
文|张倍嘉 编辑|王一然
李桐在上海读研,宿舍在七楼,每次提着一大包衣服和床上四件套下楼的时候,她都害怕遇到熟人和她寒暄,“怕他们问我你要去干嘛?我不想费心解释。”
每逢雨季,李桐对潮湿的天气都十分头疼。宿舍只有一个封闭的小阳台,每次晒完衣服之后,她都觉得粘粘的,浑身不舒服。往年,她冬天的大件衣服都是寄回家,让爸妈送到干洗店去洗再寄回来,既麻烦父母,又浪费邮费。后来刷到有关酒店商用洗衣机的介绍,她就决定去酒店洗衣服。
从入住的房间拿衣服到洗衣房,有时候路上会遇到工作人员,李桐也会有点尴尬,害怕被看到拿大件过去洗,“感觉不太好”,但有一次遇到过一个很友善的阿姨,让她后面洗衣服的时候感觉自信了很多。
一位高校附近的酒店工作人员解释,洗衣服务是酒店营销的一环。极偶尔的情况下,四五个大学生同时开钟点房和旅游、出差的住客撞上,导致洗衣机排队的时候,才会给工作带来一点负担。
像李桐一样去酒店洗衣服的大学生不在少数。学校的公共洗衣机总是成为争端的场合:有人觉得袜子可以在公共洗衣机里洗;有人觉得很不卫生,把在洗衣机里洗袜子的人“挂”在网上;有的学校洗衣机数量太少,甚至男女混用,衣服洗了之后花十几块也烘不干。为了减少冲突,一个杭州女生在学校附近酒店洗了三年衣服,每逢梅雨季,开一个60块5小时的钟点房,整个寝室都去洗,洗好衣服后排队洗澡,等烘干的时候还可以看会电视。
相比洗衣服,李桐更需要休息和独立空间,“一个割裂生活环境的空间”。类似的吐槽在网上也成为话题帖,“教室、寝室、操场、食堂、图书馆,哪里都是公共空间,去哪感觉都不能完全地放松。”“成年人真的需要独立空间,哪怕每天只有一小段时间也好”。而大家提出的解决办法,要么是花钱在学校租个小房子,或者寻找寂静角落,河边、楼道等等,更容易实现的,是去酒店开房。
尽管酒店和学校之间就相差几公里,打车十分钟的距离,但对李桐来说,这里像“世外桃源”一样。她选择下午两三点左右入住,把时间利用满,在当天晚上或者第二天上午洗衣服。
每次洗完衣服之后,她有一个特殊的习惯,就是找前台要一个全新的袋子。“洗完之后衣服被套特别干净,香香软软的,烘干之后还有温度。我不想被弄脏一点点”。
李桐定期去的酒店洗衣间。讲述者供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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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放松休息,酒店也成了更理想的学习空间。“我说出来你不要笑,我是去酒店学习的。”某财经类院校学生陆楠说,“当然也和大环境很卷有关。”
她说大二开始,大家都会知道自己的排名,就决定是保研、出国或者工作。知道成绩之后,她就决定保研。疫情封校期间,她每天在宿舍学习的行为引起了舍友的不满,“(有人)觉得不得不卷,因为有我这种人”,最后她申请调换了寝室。
但宿舍环境嘈杂,图书馆也不如在酒店效率高。去年11月,因为要备考口语,陆楠第一次去酒店开房学习,从此变成了她的习惯,一个月会去三次左右,顺便把脏衣服放进行李箱,提到酒店去洗。
再谈起之前的舍友,陆楠其实也很理解她,“大家都挺痛苦的,经济周期是没办法的事情”,在这两年就业情况变得很“魔幻”,大家都很着急。曾经她在实习的时候,有一位前辈告诉她,“降低一下期望吧”,陆楠苦笑一下说,“挺骨感的”。
对于一些已经工作的年轻人来说,去酒店洗衣服已经成为一种生活方式。大部分普通出租房只附带有基础功能的洗衣机。如果自己花钱买烘干机,搬家也会变成麻烦。遇上南方的梅雨季,有的出租房甚至无法把被子晾开,勉强阴干后,被子也始终有一股潮湿的霉气。
小林住在广州,为了应对潮湿天气,他一直在酒店洗衣服。每次洗衣服分秒必争,80元4小时的钟点房,他大概从家里带10袋衣服,床单、羽绒服、棉衣加起来大约30件,在“年轻人酒店洗衣”概念火起来之前,他的洗衣生活已经持续了六年。
兰芳的洗衣活动更加“秘密”,一旦被父母发现,就有被评价为“疯子”的可能。兰芳一直过着群居生活,大学期间住六人间,平时寝室总是很拥挤,就算宿舍没有人,她看到那六张床,都会觉得很逼仄。毕业后公司提供宿舍,又和四个同事住在一起。工作的地方离家不远,坐一小时火车就到家,每两周她会回一次家,和父母同住。
她现在住的宿舍,四个人共同使用一个小洗衣机,一个四件套就把洗衣机塞满了,并不方便。平时住家里产生的各种矛盾,也促使了她对个人空间的需求,譬如,和父母的生活习惯差异很大,“八九点起床我觉得已经很早了,但是对我妈来说,你为什么不能八点就起来”,“充电器我就摆在那里觉得很整齐了,她觉得不能放在桌面上”,甚至兰芳已经工作一年半了,但周末不能晚回家,会有“门禁”。
在兰芳的父母看来,明明可以住在家里,还要出去住酒店,完全不可理喻,“一个人”的追求也是胡扯,把门一关不就是一个人了吗?所以她只能“偷偷”住酒店。名义上,她是两周回一次家,实际上她一周回一次,另外的一次带着衣服住酒店,她一般会选择在周六上午坐火车“回家”,周日下午返回工作地。
到酒店之后,她有个习惯,就是先把睡衣洗了,这样就能穿着烘干好的干净衣服往床上一躺;不社交、也不看手机,大脑放空,什么都不想,有时候躺着躺着就睡着了。
兰芳有个本地的朋友,两人只有周末能见一面,偶尔她们会约着一起出去吃饭,聊八卦。朋友也住在家里有门禁,如果想像她一样出来住,她们就一起住酒店,一起看看电视。两个人有时还会带个折叠小桶在酒店卫生间泡澡。
兰芳再三强调社交是必需的,但“偶尔的独处会感觉很舒服”,这类似睡懒觉,是一种短暂的充能。
陆楠在酒店健身。讲述者供图
陆楠去酒店洗衣服时拉的行李箱。讲述者供图
对于租房的年轻人来说,酒店洗衣也是生活里仪式感的契机,杭州的孔桃使用了更浪漫的一种描述——“模拟旅行”。
毕业后,孔桃从事IT工作,她的出租房有一台小的波轮洗衣机,洗衣容量只有6公斤,洗不动大的毛毯;而且出租房的热水总是太小,她没法洗上那种水流很大、很畅快的热水澡。偶然一次旅游接触到酒店洗衣后,她把住酒店洗衣服规划进了她生活的一部分。
对待这场“旅行”,她非常认真,甚至形成了一套routine:她一般下午三点多出门,再晚就会碰上来旅游的游客,她不想耽搁游客的洗衣时间。双肩包放上洗漱用品和洗澡装备,拉一个26寸行李箱,里面装上换季的四件套,或是一些普通洗衣机没法处理的真丝羊绒制品,这场旅行就此开始。
她通常会下午四点前到达酒店:第一件事是点外卖,首先要点看电视可以吃的鸭货,其次是奶茶,最后是饭;然后,孔桃就要给衣服分类,她家附近的酒店一共有三台洗衣机,她会按照颜色、材质把衣服分好,拿下去洗。每次三台洗衣机同时启动的时候,她都会得到一种满足感。
定好闹钟后,她会去洗衣房旁边的健身房快走。闹钟响了,她就把所有衣服拿出来,放进烘干机后,再上楼洗澡。酒店的热水能满足孔桃所有的护理需求,往常在家,热水有限,她只能一天洗头、一天洗澡。
洗完澡,她下楼把衣服收回房间,外卖也刚好送到,打开电视,选一部电视剧,一切衔接得严丝合缝,“没有营养但很开心一下午就过去了。”
在家时,孔桃觉得自己始终处于工作状态,“有的时候一醒来就上班,晚上回来就要洗漱睡觉了”,住酒店是她短暂逃离出租屋的一种方式。
孔桃的朋友家里也没有烘干机,去年冬天,孔桃洗衣服时常常叫上她,两人一起结伴“旅游”。朋友今年在孔桃家附近买房,配备了烘干机,以后孔桃或许就不会去酒店洗衣服,而是把衣服都拉到朋友家去烘干。
但是她仍然坚持这种“让平凡的事情变得更幸福一点”的原则,“尽力给自己找乐子”。孔桃说,每周五拒绝加班,“去吃顿好的”;压力大的时候,就绕路回家,假装自己换了一个住处,换了份工作。
(文中讲述者为化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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